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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迪A6，指导价43.53万元，拿货价34.05万元，购车价31.507万元；大众高尔夫，指导价14.49万元，拿货价12.69万元，购车价12.02万元……全是市场热销车型，销售价都低于拿货价，也就是说，每卖出一辆车，汽车销售公司都要补贴数千元到数万元不等。
这样的亏本生意，这家名为“博越国际名车馆”（简称博越名车馆）的汽车销售公司一干就是四年。
最近，博越名车馆的各地门店纷纷人去楼空，目前，杭州警方已经以涉嫌集资诈骗进行立案侦查。
博越名车馆杭州城北店。
立案告知书。
最近，“博越国际名车馆”麻烦不小。12月3日，杭州博越名车馆西湖店大门紧闭，门口张贴的告示称其业务已移至城北店。
12月8日，博越名车馆城北店，也人去楼空。
不独杭州，上海、南昌等地的博越名车馆都已关门大吉。各地出现了不少车馆逾期交车、无法退款、消费者集体维权的情况。
据悉，目前已有100余名交了购车款却未提到车的消费者，到杭州市祥符、湖滨等派出所报案。一名受害者告诉记者，目前他们的维权群人数已经达到500人的上限，而实际受害人数可能更多。
12月11日，杭州警方已经对博越名车馆涉嫌集资诈骗进行立案侦查。据报道，博越名车馆的老板余昌军已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。
一家从2013年开办至今，在全国多地设有分公司的汽车销售公司，为何突然关门？
现场：大厅里一片狼藉
博越名车馆（城北店）位于杭州湖州街与杭行路南侧的天邑国际大厦，这附近是杭州市有名的汽车城，集聚着大量二手车商家、汽配店、汽车销售“4S”店和汽修企业。
12月13日，这家占据了大厦8个门面、共3层的大店，如今一片狼藉。曾经的大门已贴上封条，在店面橱窗的显眼处张贴了一张未落款的告示，内容是告知客户“城北车馆已经人去楼空”，建议他们去南山路总店咨询，或到合同所在地的相关职能部门反映情况。
记者透过橱窗看到，原本停满豪车的一层大厅只剩几张摆放无序的桌椅和满地的彩带纸，还有一张民事诉讼证据清单。
附近居民告诉记者，月初西湖店出事后，大量受害者曾赶到这里讨要说法，“有赖着不走的，有要砸车的”。直到记者赶到前，还有几个外地赶来的受害人，在店面旁徘徊了好久。
现场可以看出，这次的“撤离”非常匆忙。二楼的办公室内，一盒刚打印好的名片撒落满地，不少资料以及办公用品也没有带走，甚至还有几盒没吃完的外卖摆在桌上。
实际上，在“出事”之前，这家车馆的生意一直不错。记者从大厦物业处了解到，直到本月出事前，他们基本没有拖欠过房屋的租金。“他们生意很好的，以前大厅里都是豪车。”一位物业人员说。
而现在整个店面，却仅剩下二楼还停着一辆略显破败的起亚汽车。
不过，这些名车似乎有不少是车馆租来的。“当时好多受害者要求抵押车辆，但原车主出示了租赁合同后，还是把车开走了。”一名目击者表示。但消费者并不知情，不少人是在见到豪车后，错信了博越名车馆的实力，才因此受骗。
套路：想方设法延期交车
据不少受害者透露，博越名车馆会想尽办法延迟交付时间，车辆刮花、海关抽检等是他们的常用理由。车辆延期后，博越会和客户签立一份补充协议，用保险优惠，支付违约金等办法留住客户。
尤其到近期，这样的补偿力度大到根本难以实现，一名受害者提供的补充协约中，他的交付日期由10月30日延迟到了11月15日，为此博越愿意赔付他6000元的保险优惠与20000元的违约金。
实际上，不仅是拖延交付，从推销到购车，博越销售都满是“套路”。有知情者向记者提供了一份博越销售的笔记，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：首先是拉拢“潜在客户”，在笔记中该名销售写道，每天要加50位微信好友，目标主要是互联网、房产、娱乐等行业从业者，尤其拆迁户被列为重要潜在目标。
在销售中，笔记写明要着重强调“不是我们便宜，是4S店贵了”。其目的，就是要打消买家的疑虑，让买家相信他们是用大批量订单的方式，以更低的价格从4S店里提到了车。而“业绩”则是整本笔记中出现最多的词汇。其中提到，每卖出一台21-30万的车，销售可以抽成5000元，31-40万则有7000元，而像张女士订购的帕纳梅拉，销售可以赚到16000元。
而笔记提到，一名销售要出业绩，就必须重视“谈判技巧、沟通技巧、延车技巧”，要有话术，“有狼性”，“打鸡血”。其中，对于张女士这类未能定时交付的客户提到，“延（缓）客户的时候底气一定要足，说服自己才可以说服其他人！”
“延（缓）客户的时候底气一定要足，说服自己才可以说服其他人！”
越深入疑惑越多。
钱江晚报记者拿到了博越国际名车馆的销售报价单，奇怪的是这张手抄单据上的买卖价格是“倒挂”的：奥迪A6，指导价43.53万元，拿货价34.05万元，购车价31.507万元；Jeep自由光，指导价24.98万元，拿货价24.18万元，购车价24万元；大众高尔夫，指导价14.49万元，拿货价12.69万元，购车价12.02万元……全是市场热销车型，销售价低于拿货价，也就是说，每卖出一辆车博越都要补贴数千元到数万元不等。
多卖一辆车就多亏一笔钱，博越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？
实质：名为买车，实为“理财”
“一开始我真的是去买车的。”去年年底黄民准备结婚，打算买辆新车做婚车，于是在博越国际名车馆订了辆奔驰C200。
为什么没去4S店买？“也是朋友介绍的，因为我急用车，他们这儿提车快，而且价格算下来也比4S店便宜三四万。”预付全款后，合同约定1个月内提车，但事实上博越并未能如期交车，“他们说可以退车款给我，但我要的是车啊！最后（博越）说有一辆差不多价位的宝马，现车，我就同意换了车型。”
第一次买车的经历虽有些波折，但黄民大致是满意的。“销售员的态度特别好，所以虽然没买到最初中意的车，但一来二去就跟销售员成了朋友。”黄民不知道的是，他把销售员当朋友，人家可能只是把他当“潜客”。
在钱江晚报记者获取的一份销售员笔记里，夹带着一份长达数页的“潜客”名单，记录着客户姓名和联系方式。手里像黄民这样的客户越多，销售员在公司内部就受重视，甚至成为大家学习的“榜样”。
因为买过车，黄民自然属于那批“潜客”之一，销售员开始向他询问需不需要“理财”。
“说白了也很简单，就是我们签的是购车合同，实际上做的是投融资，合同约定的违约金其实就是利息，是投资获利。”黄民说，按照约定的违约金来折算，月息2%左右，这意味着年化收益率有24%，这实在是一笔让人心动的买卖。
今年7月8日，黄民去博越签了合同，一次性订购两辆奔驰E300L，约定一个月后交付。奔驰E300L，目前市场价近50万元，且属于紧俏车型。钱江晚报记者从奔驰4S店了解到的情况是，要定车还得加钱，“提车时间已经排到明年春节以后了”。
而黄民与博越约定的购车价是多少呢？“40万一辆，一共付了80万。”40万肯定买不到奔驰E300L，双方都很清楚，这只是一次心照不宣的“理财”。不止是黄民，因博越关门而无处提车的受害人中不少其实是签了购车合同参与“理财”的。
“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，合同是一月一签的，利息也是每月一结。”黄民说，每个月他都会去博越重签购车合同，然后以违约金的形式拿到利息，因为表面看起来公司经营都很正常，所以他也比较放心，“我也想过，万一投资失败，至少还能拿到两辆奔驰，不亏。”
拿了四个月违约金之后，黄民发现苗头不对。“一开始还是我丈母娘说起，说博越因为不能按时交车上了新闻，买家都闹上门去了。我上网一查，发现他们的负面消息很多，不单杭州，南昌也爆出了类似事件，就有点担心。”他还算是行动派，立刻就通知销售员，要求终止合同，提取本息。“销售告诉我，他们提现很快，10个工作日就能到账，所以约定12月8日，合同到期后，一次性提取，不再续签。没想到，隔了几天，销售就说公司倒了、老板跑了，让我去报案。”
事后想想都是坑。“销售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司状况呢？无非是自我开脱。以前就经常听他们忽悠其他提不到车的客户，说车在船上，车在码头，发动机坏了，理由各式各样，听着都好笑。”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，黄民笑不出来。
到底有多少受害人牵涉其中？
“具体人数不清楚，事情发生后成立了维权群，其中一个500人已经满了，另一个也已经有120多人。我们统计了一下，单是博越杭州两家店涉及金额已近4个亿，还是不完全统计。”在黄民拿到的《立案告知书》里清楚写着，杭州博越汽车销售有限公司涉嫌集资诈骗，认为符合“刑事立案标准”，现已立案侦查。“警方说，案子肯定能破，但钱款能追回多少就不知道了。”经侦案件追查资金流向一直是个难题，两三年都未必有结果。
【业内说法】
博越挂羊头卖狗肉业内都知道
黄民觉得自己运气太差，才一不小心成了“接盘侠”。而对汽车销售行业内的人来说，以博越的经营模式，“接盘侠”迟早会有，不是黄民也会是其他人。
“一般正规4S店的销售都不愿意接触他们那里的人，做这行的都知道博越是挂羊头卖狗肉，做的其实是资金生意。”某豪车品牌销售告诉钱江晚报记者，“我们公司也有不少客户跑到那里买车的，能提到车的就算运气太好了，我同事有博越工作人员的名单，不过现在（博越工作人员）朋友圈什么的都删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原本以为博越这样的模式最多做一年，没想到他们撑了三年。”钱进在汽车行业十几年，早在2015年年初，博越开出杭州第一家店之前他就接到过加盟邀请，“但我没有去，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，博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。这种模式2007年的时候就出现过，后来出了事，销声匿迹了几年。”
所谓博越模式，说白了就类似“P2P”的融资平台。“只要他的客户数是持久递增的，只要他的资金池子够大，他就可以一直玩下去，反之，则分分钟出事。”钱进说，之前并不是没有车商这么玩，只是做法如此张扬的博越是第一个。“从销售价上看他是卖一辆亏一辆，但博越要求买家提前付全款，又不断延后提车，其中的时间差足够他用这笔钱去做其他事情并从中获利，如果你把这笔车价差看成博越使用车款后给买家的返利，是不是就容易理解了？”
比如前文提到的奥迪A6，博越的拿货价34.05万元，以31.507万元卖出，车价差约2.5万元。如果延后一个月提车，这2.5万元就相当于博越使用34.05万元一个月，支付给买家约8%的利息，如果延后两个月提车，利率则减半，以此类推。而事实上，在博越买车的车主中，不乏今年4月就付了全款，至今连车影子都没见着的人。这2.5万元的价差与八个月的时间差相比，博越的资金成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。
“现在看中流量数据的投资人也不是没有，消费金融与之前的跨境贸易一样，都有投资人愿意往里投钱。只要还有人愿意烧钱，他就还有得玩。但玩大了，难免出现资金错配。”八个油瓶七个盖，一个接不上，资金链就断了，博越倒，也倒在这上面。“如果专款专用，博越早就玩不转了。”
博越的模式虽然能讲清楚，但他从买家那里提前支取的车款到底拿去干什么了，现在谁也说不清楚。
责编：唐志勇、郭芝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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